九月最後一天還是那麼想你

我想去四川，就在剛剛。台胞證還沒過期，現在走還來得及，因為我真的很想你。前天聯合報刊登一則新聞，指台灣人民遷籍就得花50塊換身分證勞民傷財超不環保，這則報導我看著看著一陣鼻酸，因為我想起12年前的那一天，我陪著奶奶到戶政事務所註銷爺爺的身分證。

是爺爺過世的幾天後，那時候出門還不需要戴安全帽，我坐上了奶奶的機車，就這樣到了戶政事務所，那時候也不需要抽號碼牌，一走進去對方問：「請問要辦理什麼事？」奶奶說，由於爺爺過世了要辦理身分註銷才可以領軍眷的終身俸。

我在一旁靜靜站著聽，奶奶拿出了爺爺的身分證，承辦人員接手過去，把身分證上的資料騰到文件上，這時奶奶問：「註銷之後我們可以保留身分證嗎？」對方表示不行，必須要繳回，我聽到這句話馬上說，可以再讓我看一眼嗎？我依然記得身分證上爺爺安詳的笑臉，出生於民國15年2月10日，籍貫是四川省梁平縣。

我將身分證交給承辦人員，對方接著拿出了一把剪刀，用雙手使力地將爺爺的身分證剪成兩半，我立刻哭了，然而對方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這是這輩子以來被國家最殘忍的對待，第一次感受到所有律法規定再怎樣縝密都有人謀不臧的可能，第一次如此澈悟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其意涵，我向來是個厭倦教條、厭倦規定、厭倦承諾、厭倦約定、厭倦別人要我點頭稱是，因為這些技術層面的規範，揭示了對人性包含自己的不信任，也讓我們變得神經兮兮，有被害妄想症。而這個社會也越規範越脫序，畢竟負面表列的思考及實踐通通比較容易。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我真的很願意相信人，我相信別人親口說的話遠勝於我自己對他的觀察，儘管在必要時刻我也會耍點手段，憑藉自己的理性運作去分析歸納所有的不合理跟屁話鬼扯，但我清楚知道我非常厭惡這樣的自己，因為與其無情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冷眼看一切我根本不想當人。

我真的很想你，又到了九月底，十月才剛過完一半你就走了，我討厭秋天、討厭天氣轉涼，討厭蕭颯的孤寂，討厭光透不過去的雲，討厭再不快回家就要天黑了，討厭你不回來吃飯了這件事，討厭那個晚上家裡的燈火通明，趴在路邊的流浪狗也懶得吠一聲，懶散閒適的氣氛讓認識的他跟她以及另一大群不認識的陌生人個個都徐步緩行，只有所有的討厭在秋天緊緊追隨，揮之不去。

在爺爺身分證被剪成兩半之後，我就再也不會想要占有任何東西了，因為我知道會讓你仿如置身天堂的事情也可以要你下地獄，對痛苦如此痛惡深絕，所以我根本不敢占有。現在回到小時候住的地方，打開爺爺的櫃子，我看到基督教的受洗證明，看到只剩一半的授田證(真是可笑的東西)，聞到綠油精的味道，然後我就會感受到身分證的缺席在場，如果它沒有被剪成兩半，理應被放在這個櫃子裡的，然後我就會想起那天下午，在公眾場所卻若無旁人的哭著，為了心裡很重要的那個人，面子、自尊根本不是東西。

我想收拾一下，去四川，因為真的好想你！長江的水從你的嘴裡流到我的耳裡，我到現在都沒能親自造訪，12年過去了為什麼一張機票就可跨越的距離卻如同光年。你好嗎？我一年四季都好極了，除了秋天的這個時候總是很想你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