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記者兩年半了,遭到拒訪是家常便飯,遇過那種當面譙你的,或是甩門吼叫的,但怎樣都不及今天那個警察這樣的沉默,如此令我難過。
曾經去採訪一個加工自殺案,聽完判決後,很想去找出那個約女友殉情自己卻自殺未遂的阿兵哥,判決書上都有地址,我立刻開車飛奔,因為那是花蓮第一起軍檢移送地院的判決,我好奇的是阿兵哥對於判決量刑的看法,我到了阿兵哥家後,表明來意,立刻被他姐掃地出門。
我不會難過,因為我有心理準備被這樣對待!不痛不癢地離開大陳一村,回家寫稿,就如實地把這一段寫進新聞裡,因為這樣的反應也是一種回答,在形式意義上,代表記者有想要求到平衡,也善盡合理查證義務,我心無愧了。
今天,在行政院聯合辦公大樓寫完稿,準備換證回家時,因為櫃台小姐下班了,只剩下駐衛警,他請我打電話給中控室的人,因為他不能幫我換證,在等待的空檔,我們就聊了起來。我看到他置放在櫃台後方的裝備,問他,是為了太陽花特別準備的嗎?他說,最近管較嚴,所以全部的東西都要帶著,接著他幽幽告訴我,「我好累喔~我工作好久,都不能下班」。
他是一個40多歲的人,但他講這話的語氣,像極了個孩子,我忽然很同情。我接著開始問,那你們勤務都怎麼排、還有其他要支援的嗎、是不是有特別的專案?連三個問題,這位警察開覺得我好像不太對勁。因為我換證的時候拿的是「圖書證」,他一開始看到可能以為我是一般民眾,所以就很自然地交談,但我問完問題後,他開始一直打量我胸前的另外一張工作證,我於是告訴他,我是記者。
那一刻他不講話了,我也跟著沉默了,我只好顧做輕鬆地問,不知道中控室的人何時才會來?等我拿回證件後,我就笑著跟他說謝謝,走出聯合辦公大樓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很受傷。也許~他必須搞懂我是哪一家報社的記者才能對我講話吧?我想到這裡就更不好受了。
在台灣,不管什麼都要分藍綠,連記者這個工作也被上色,沒辦法,各家報社都有它的意識型態,然後這關乎你跟受訪者之間是否能「講真話」、「開誠布公」,某報有一位跑民進黨的記者跟我講,「民進黨的人聽到我的報社,根本就不想理我,所以我每次都只能自己推敲,也因此出現一堆據了解、據指出、據透露啊,都是我自己想的」。
記者會自己掰有兩個原因,首先是受訪者不跟你講,再來是,受訪者跟你講了,你家報社也不愛,因此你乾脆就自己掰,自己望文生義,還省下大把工夫,還能正中紅心。這也是台灣媒體藍者越藍、綠者越綠、紅者越紅的由來了~我們不期待一個貼近事實的新聞,只求我的讀者愛看,連政治立場也是為了討好觀眾。
我今天真的蠻難過的,因為我沒有想要採訪的意思,只是想跟那個警察閒聊,但他的猶豫跟沉默,讓我看見了媒體的不公正與不被信任,也許我如果跟他講,我是中時報系的記者,他就會立刻跟我抱怨學生有多困擾、多無聊、多霸道,但這也是另一種傷害!因為自由時報一來,他可能就要封口了?
我一直以為媒體可以是不偏不倚的,但今天蠻受挫的,其實我早意識到,只是那一份立刻被摧毀的信任,真的來得太突然!我還沒準備好~而且我也只是要閒聊,我只是想聽你發發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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